投笔肤谈|攘外还是安内？北洋时期外蒙内附始末

对于中国人来说，外蒙古是一个苦涩的回忆

日前，曾有印度媒体报道：蒙古国驻印度大使冈包勒德表示，他已致信印度外交部，请求印度出面介入"中国武断对蒙古货车收费"一事，他希望印度总理莫迪亲自出面处理此事。冈包勒德称，中国此举可能和达赖上月访蒙古有关，但"中国反应过度"。尽管这位大使先生的荒唐之举徒遭一片嗤笑，但此举还是勾起许多国人对这个蒙古国的苦涩回忆。

在俄国人的操控下，哲布尊丹巴等人宣布外蒙"独立"

无论是从地理概念上还是历史渊源上，蒙古都与中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里所言的蒙古，不仅包括前文所言及的蒙古国（下文统一简称外蒙古），还包括中国的内蒙古自治区，俄罗斯的布里雅特、图瓦（唐努乌梁海）自治共和国以及哈萨克斯坦的科布多地区等。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从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匈奴到崛起于十三世纪的蒙古帝国，都对中原王朝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即便是在满族问鼎中原之后，来自内外蒙古的王公贵族、活佛僧侣仍能在"满蒙一家"的旗号下成为紫禁城里的座上宾。这一局面维系了三百多年，其间经受住了来自沙俄的威逼利诱，直到到20世纪初叶。随着武昌城头传出辛亥革命的隆隆炮声，早已风雨飘摇的大清帝国坍塌了。这，本来是中华各族同胞合力建设崭新国家的良好契机，但外蒙古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路：1911年12月28日，在沙俄的蛊惑之下，以哲布尊丹巴活佛为首的一小撮民族败类宣布外蒙古"独立"。

外蒙"内附"与徐树铮"筹边西北"

"独立"后的蒙古被俄国人严密控制

哲布尊丹巴这伙人的"独立"闹剧既没有得到行将朽木的清廷承认，也未取得新兴的中华民国的承认。不过，面对沙俄的一再威逼，加之国力不济，民国政府被迫与之和签订了《中俄声明》。根据这个声明，中国承认外蒙古"自治"，俄国承认中国在外蒙的"宗主权"。就这样，沙俄用一个徒有其名的"宗主权"（中国不得在外蒙古派驻官员、军队，不得移民）换得了外蒙古实质上的独立。

谙于民国初期积贫积弱的"国情"，许多人悲观地认为，外蒙古可能就此脱离中华版图……谁曾想，局势于1918年底有了戏剧性的转机。

"十月革命后"，失去靠山的外蒙有意内附

原来， "十月革命"的影响这时已波及远东。这年初，俄国红白两军在贝加尔湖以东地区激战，严重威胁恰克图安全。据此，驻库伦办事大员陈毅趁机劝说王公们请求中国军队返回外蒙；另一方面，眼见俄国逐渐失去对外蒙古的控制，日本人开始坐不住了。1919年春天，由日本驻库伦武官松井中佐牵头，俄国人谢苗诺夫和蒙匪富升阿来拼凑成一个包括布里雅特，内、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在内的"大蒙古国"。当然，这个新国家必须置于东京的控制之下。"外患迭至"，加之"财政困难、社会混乱"，库伦城里那些被搞得焦头烂额的王公开始意识到当初"独立"得太过草率。于是，他们有意取消"自治"。

外蒙的内附为一个人带来了莫大的荣耀。

徐树铮是段祺瑞的智囊

这个人，就是北洋政府的"西北筹边使"徐树铮（1880-1925）。此人字又铮，号铁珊，安徽萧县安徽省人。21岁那年，他到济南上书山东巡抚袁世凯，陈述经武之道。虽未得赏识，却被荐为段祺瑞记室。1905年，徐树铮由段保送至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就学。学成回国，先后任段祺瑞军事参谋、总参谋等职，成为皖系头等干将。身为段祺瑞心腹幕僚，徐树铮曾于辛亥革命、洪宪帝制、张勋复辟时辅佐段祺瑞"三造共和"，又力主"武力统一"对付南方各省。

民国大总统徐世昌

待外蒙有意回归的消息传到北京时，徐树铮正处于风口浪尖上，麻烦缠身：此前几年间，他全力支持国务总理段祺瑞侵削大总统冯国璋的权力而得罪了广大直系袍泽；其"武力统一"也遭到南方各派的顽强抵抗。既然抱负不能施展于国内，自身又任职于西北边防筹备处，于是徐树铮将注意力转向外蒙问题上来。而民国大总统徐世昌也有意以"调虎离山"之计派徐树铮筹边西北，免得他留在北京兴风作浪。一拍即合之下，徐树铮于1919年4月17日提出的"西北筹边办法大纲"很快得到批准。6月13日，北洋政府特任他为西北筹边使，24日又命他兼任西北边防军总司令。

徐树铮虚张声势进军库伦

在外蒙地区，喇嘛的势力很强大

虽然徐树铮早在六、七年前即已提出"力保蒙古"的战略思想，如今又身负复蒙重任，但他手里的本钱并不多。为了防备直系军队，西北边防军那三个师中的大部分须留驻内地。这样一来，他能带到外蒙去的也就只有区区一个旅了。而库伦那边的又有了变数。多年以来，外蒙古的政制是王公管政，喇嘛管教，界限分明。如今，这两派虽然不反对内附，但对撤销"自治"的条件争执不下。特别是那些喇嘛，因担心不愿失去既得利益而对王公与陈毅于不久前签订的《外蒙善后条例》63条方案的态度非常消极。这就使得外蒙"撤治"延宕不决。简单了解情况之后，徐树铮马上意识到，这个陈毅选错了谈判对象。如今的外蒙古，大权尽在喇嘛手中，人民的偶像也是"自治"政府的领袖哲布尊丹巴活佛。现在，陈毅却仅与那些王公商量是否撤消"自治"，当然不会成功。徐还看到。库伦之所以徘徊观望，"皆由日、俄之盅惑所致"。

徐树铮组建了中国第一支"摩托化"部队

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徐树铮迅速行动起来：他先购置了80辆大型卡车，此举在今天固然算不了什么，但在那时候绝对是大手笔。有了这批卡车之后，徐树铮于10月下旬命驻宣化的褚其祥部先徒步开至多伦，然后乘汽车向库伦进发。本来，从多伦至库伦的路程大约为两千华里，途中多为沙碛，如今徐树铮采用"摩托化"推进只需五至六天即可抵达。

七年之后，中国军队再度出现在外蒙地区

10月29日，徐树铮在抵达距库伦一百多里的叨林后突然停车不前。他先命人叫通驻库伦日本武官松井中佐的电话，说出自己的姓名和使命后开门见山地问："贵国派驻库伦的武装部队多达两千余人，请问是否真有此事？"事实上，徐早就知道库伦的日本兵不过百余人。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松井被震了，很快答应日军上缴所持武器以避免"冲突"。版块这块绊脚石之后。徐树铮继续前往库伦。在举行入城式的时候，他又玩了一手，先命令每一辆卡车限载20名官兵，并将每一士兵所携武器，尽量显露于外，给人以留下了"铠甲鲜明，枪刀如林"的初步印象；车队进入市区后，特意绕着几条店铺连绵的街巷绕了一圈才缓缓开向西郊。兵车一入兵营，官兵们并不下车，而是俯伏在车厢里，外面用帆布覆盖，使车外看不到车内有人。安排妥当之后，汽车又驶离了兵营，在郊外重新加入新来的车队。如此往复，使得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蒙古人根本不知道这位徐将军到底带了多少人马。

回归之后，外蒙王公受到祖国的热烈欢迎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11月14日，徐树铮夜闯外蒙"总理"巴德玛多尔济住处，向其出示新拟的撤治条件之后，要对方要么马上签子，要么先撤治"再商定条件。面对威风八面的徐大将军，巴德玛多尔济招架不住了，第二天就将请求撤治的呈文交了过来。11月22日，民国大总统徐世昌批准外蒙撤治呈文。与此同时，徐树铮将军队派驻外蒙各地，如恰克图、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唐努乌梁海等地。至此，在脱离祖国七年之后，外蒙古全境重新被置于中国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

军阀混战与外蒙的再度"自治"

收复外蒙为徐树铮带来了巨大的荣耀，即便曾经的对手也赞誉不已。孙中山就曾发电报庆贺："徐（树铮）收回蒙古，功实过于傅介子、陈汤，公论自不可没！" 遗憾的是，徐树铮其人志不在外蒙而在北京，这就为日后外蒙再失埋下了伏笔。

靠日本人出钱出钱出教官，皖系组建了一支"参战军"

徐树铮不能安心经略外蒙，缘于其时直、皖两系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本来，民国政局一度因袁世凯之死而恢复了民初法统：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冯国璋为副总统，段祺瑞身居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一切实权却落在段祺瑞的手中，这就是引发了"府院之争"与张勋复辟。后来，冯国璋就任代总统，但府院之争非但没有缓解，反倒增加了直皖两派军人的明争暗斗。段祺瑞在徐树铮的辅佐下大力扩张"参战军"（一战后期，中国政府对德宣战，段祺瑞凭借日元贷款组建了一支由日本教官负责训练、装备日械武器的军队，后更名为西北边防军）。

有了这些武力，段祺瑞公然废除《临时约法》，取消老国会，出兵湖南。此计可谓"一石二鸟"，既可在"武力统一"的旗号下将皖系势力伸向南方，又可将直系军队送到前线去当炮灰。不过，直系军人也不是好惹的。先是，冯国璋力推"南北议和"，以"和平统一"对抗段徐的"武力统一"。这在人心思定的当时赢得了不少舆论支持。有鉴于此，段徐等人操纵那个臭名昭著的"安福国会"，以毫无实权的晚清遗老徐世昌取代冯国璋为大总统，而段本人表面辞去总理职务，实则躲在幕后控制。这个举动一下激怒了直系军人，吴佩孚等将领在湖南前线通电全国，宣布罢兵反战，不久引军北归，段祺瑞强迫徐世昌取消吴的职务，这使得直皖两派矛盾公开化。

直皖战争直接导致外蒙局势再生变数

也就在徐树铮刚进库伦的时候，冯国璋病亡。直系头领虽然换成了曹锟，与皖系的矛盾却更加尖锐。1920年4月8日，曹锟在保定以悼念直军阵亡将士为名召集8省代表开会，不仅决议停止对南作战，还联名奉系首领张作霖要求解散徐树铮所把持的安福俱乐部。现在，直奉两系将矛头直接指向徐树铮，公布其"卖国媚外"、"把持政柄"、"破坏统一"、等六大"罪状"，7月4日，大总统徐世昌免徐树铮西北筹边使之职，西北边防军划入陆军部。对此，段祺瑞和徐树铮坚决不接受，加紧备战。7月9日，段祺瑞组建"定国军"，自任总司令，徐树铮任副司令兼总参谋长。5天后，直皖两军在廊坊到高碑店一线激战。战斗打响后，虽然徐树铮在东线有所进展，但皖军西线重要将领曲同丰却被吴佩孚生擒，战局急转直下，徐树铮见大势已去，当晚从廊坊战场逃回北京（不久先亡命海外，一度在福建从事反直运动，最后于1925年被冯玉祥所杀）。7月19日，段祺瑞引咎辞职，直皖战争结束。

驻扎在外蒙的苏联军队

皖系的垮台与徐树铮的流亡，使得中国在外蒙方面失去一个重要人物，库伦局势再陷动荡。1921年，谢米诺夫部属恩格攻陷库伦，建立"外蒙古独立政府"，依旧以活佛为首领。中国方面虽任命了张作霖为蒙疆经略使，负责外蒙事务。然而，此时的张作霖正在同直系争夺富庶的江苏地盘，对于外蒙古的得失并不上心。北洋军阀对援蒙不热心，苏俄却很积极。他们以帮助"中国平乱"为名出兵外蒙，将恩格所部和驱逐中国军队一并驱逐。这年3月。乔巴山等人组建了"蒙古临时人民政府"，宣布独立并允许苏联驻军。

1946年1月5日，国民政府发表公告，承认外蒙古独立。

苏俄革命政府发表第三次对华宣言后，中苏两国于1924年5月31日签订《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协定》，承认中国对外蒙古的宗主权，中国允许外蒙古"自治"。1945年8月14日，国民政府和苏联政府在莫斯科签订《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根据这个条约，外蒙古于举行10月20日公民投票，"一致赞成"独立。1946年1月5日，国民政府正式承认外蒙古独立。从此，中国彻底失去了对外蒙古。